在《奇异博士2：疯狂多元宇宙》扑街之际，异军突起还得数杨紫琼主演的《瞬息全宇宙》。

单看片名可能很难知道这部片要讲什么。

尤其是台湾省那边的译名《妈的多重宇宙》更是让人丈二摸不着头脑，感觉有种说脏话的感觉。

但这部电影被捧得达到“神片”地步，很多观众甚至一散场马上购票二刷。

《瞬息全宇宙》不单在豆瓣获得8.7的高分，烂蕃茄98分，就连IMDb也达8.8分，成影史55大最佳作品。

以其好评之势绝对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

提前预定年度十佳，绝对没错了。

在这里姑且先把《瞬息全宇宙》定义为“科幻片”，毕竟听名字就很牛X。

近年的科幻电影都流行玩时空穿梭、时间回圈，一套独立作品大玩这类题材，视野与场面或难及超级大制作，创意与深度随时远胜近年有点滥的时空穿梭。

就像片名一样，没看之前很难告诉你这是什么题材。

因为它既有超级英雄电影的动作大场面，也有诡异的恐怖场面，亦有脑洞大开的科幻情节。

时而跟你探讨人生意义的文艺片，再来又有不断要解谜的悬疑张力，最后原来是个超感人的爱情故事，再歌颂亲情伟大。

重点是其中还有大量笑料，就连经典动画都被恶搞。

《瞬息全宇宙》的元素包罗万有，预告片与剧情看来像部“7分Cult、3分文艺片”的感觉。

但全片2个半小时里没有一秒钟是冷场的，无论各方面都达完美的级数，绝对是难得一见台前幕后的超完美合作。

真的很难找个地方批评一下。

若执着要归类，《瞬息全宇宙》的前半段是超暴走式科幻动作片。

娱乐性高得让你肾上腺素急升，没想到后半段竟幻化成带点哲学色彩的作品，谈人生谈亲情谈爱情。

在超疯狂的套路中，竟然完美连结前半段的所有伏线，最后的20分钟更是把“笑中有泪”来个完美演绎。

足教全场观众感动得哭成泪人，忍不住让你笑得拍烂手掌。

以上只是电影开场约30分钟的剧情，随后的走向就得要亲身体验，那是即使我想剧透，也难以阐述得清剧情。

因为这里面的故事与世界观实在太疯狂，真的很难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而电影最“神”的地方，就是你无论抱着任何类型的心态去看，都会钟情于其中。

因此与宇宙的多重结构类似，要欣赏《瞬息全宇宙》，也有多种方式。

第一便是它是由杨紫琼的演艺经历亲身切入的。

真的不敢相信，出演这部片时她已经60岁了。

上一次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卧虎藏龙》的俞秀莲中。

22岁，她在洪金宝执导的香港动作喜剧《猫头鹰与小飞象》中以柔弱教师角色出道。

隔年主演警匪动作片《皇家师姐》，一跃成为香港首席女打星。

年她出演《警察故事3：超级警察》，突破成龙电影中女星往往沦为花瓶的宿命。

优异的舞台动作表现令她成为当时亚洲最富知名度和片酬最高的女演员。

在上世纪90年代那波香港新派武侠热潮中，她也大量接戏，在银幕上寻求突破。

年，她拍摄许鞍华执导、致敬香港武行的《阿金》时，在一场坠落戏中严重受伤。

此举也促使她思考转型，开始由香港武侠电影走向好莱坞。

不甘于当武打女星而挑战多元戏路的她，在《宋家皇朝》中扮演宋霭龄，颇有大姐大风范；

她还是系列电影《明日帝国》唯一不靠美色而是凭借身手与詹姆斯·邦德平起平坐的亚洲邦女郎。

她和李安合作《卧虎藏龙》后声名大噪，自组公司网罗国际优秀人才拍摄动作冒险电影《天脉传奇》，参与《艺伎回忆录》《太阳浩劫》《翁山蘇姬》等欧美不同类型话题大作。

她在银幕上向以稳重冷静的英伟独行侠角色见长，这些角色在人际方面通常互动不多。

与异性更是发乎情、止乎礼，甚至是极端压抑的情感绝缘体。

年的《剑雨》是她在除了《卧虎藏龙》外拿到最好的武侠片角色。

而年《摘金奇缘》则宣告了她演员生涯新的阶段开始。

杨紫琼的银幕形象向来孤独。

对于男性观众来说，她是带有启发性的引导者、帮助者。

对于女性观众而言，则是经验丰富要求严苛的导师、立场坚定的盟友。

她不是没扮演过带有母性的角色，例如她年的电影《阿金》，她在后半段搭救同事稚子的片段便低调散发出难得的亲情光辉，剧情尾声和儿童演员之间自然流露的那份相伴到天涯的情谊，表现比前面感情戏更令人难忘。

必须注意的是，杨紫琼太常扮演母亲或者母味十足的角色，渲染该角色某种传奇特质的强大女性。

像是《叶问外传：张天志》中的大姐、《咏春》里的严咏春等角色。

就拿她在《摘金奇缘》这部好莱坞主流商业片中饰演华裔男主角气势逼人的华贵母亲来看，这是一个类似梅姨在《穿普拉达的女王》每每登场便碾压同台演员的惊人角色。

尽管奇观性有余，但仍不脱其连结东方坚固传统文化的“工具性”本质。

细想美籍华裔家庭的冲突与和解这一主题在好莱坞主流商业片的发展脉络。

《摘金奇缘》、乃至年漫威首部华人超级英雄片《十环传奇》，皆毫无意外地遥遥指向比它们早四分之一个世纪的《喜福会》。

所谓的东方神秘世界、所谓的华人僵固传统，是一种类似《夺宝奇兵2》妖异化印度激进教派的活人献祭、《木乃伊》魔化古埃及金字塔和木乃伊典故的戏剧夸大模式……

只不过相形之下《摘金奇缘》的切入角度比较机巧，把故事中现时新加坡所象征的东方打造成更摩登、更华贵，但骨子里仍旧传统思想坚固的复杂存在。

《摘金奇缘》的结局，是利用女主角的学霸人设及她的“赛局理论”专长，以一场麻将成功说服富豪准婆婆原先对她的歧见，对比准婆婆在故事一开始用钱收服英国老牌饭店的豪奢行径，已然全然西化的学霸女主角从手段到格局显然更胜一筹。

我们或许可以把《摘金奇缘》在全球的大受欢迎，视作时代已经不同，比起固守传统捍卫家庭价值，更重要的应当是相互理解，留给对方空间，并保持宽容。

《瞬息全宇宙》在《摘金奇缘》推出三年半后问世，两位导演丹尼尔·施纳特和丹·关，为杨紫琼量身订造了一个好莱坞史上前所未见的“华裔大女主角色”。

巧借片中演员角色不平凡的银幕形象，反其道去诠释再平凡不过的小人物角色。

明明只是年近60岁的洗衣店大妈，却被两位导演倾尽洪荒之力塑造成“救世主“。

从家庭主妇到超级英雄粉丝、再到热衷拆解真实与虚构思索银幕内外层次的艺术片迷，都能从这部电影里得到乐趣……

对于杨紫琼的高规格礼遇，加上电影上映后不负众望所达成的商业成绩效应，在今日好莱坞主打的亚洲市场里堪称奇迹！

《瞬息全宇宙》里的洗衣店大妈秀莲，是杨紫琼继《阿金》之后所扮演的最平凡的银幕角色。

而这两部片也是我心中她演艺生涯最好的演出。

这回她洗净铅华，出演一位空巢期女性。

虽已移居美国30年，但英文仍旧讲不好，与丈夫的婚姻生活早就失去热情，对女儿的同志性向颇有微词，但又总是把个人想法很微妙地藏起来以逃避面对，对于自己活到这个岁数仍无法满足父亲期待则是深感愧疚。

“秀莲”这个角色绝对是杨紫琼30多年演员经历以来最跳脱框架的角色。

丹尼尔兄弟除放大杨紫琼这个银幕Logo介乎影史传奇和主妇日常之间的冲突性，借用超级英雄设定及多重宇宙概念，去玩转杨紫琼这位华语电影传奇演员的特色，去重新排列组合杨紫琼过往形形色色银幕身份。

显然这是致敬，也是谐仿。

其中有抒发情怀的成份，更有颠覆类型的野心。

两位美国导演非常确定“秀莲”这个角色非交由杨紫琼来演不可，这部电影一旦没有杨紫琼便不可能成立。

两位导演曾在受访时说，会拍摄《瞬息全宇宙》乃是深受《黑客帝国》的启发。

来自平行宇宙与丈夫威门同个长相的神秘男子出现在税务局电梯里，告知她即可能是传说中的救世主。

而她所要做的不是选择吞哪种颜色药丸，而是进行“宇宙摇”：

只要满足左右脚鞋子调换穿、纸张割手、吃口红、漏尿或塞肛塞等天马行空指令要件，便可以进入其他宇宙，进而获得该宇宙的战斗技能。

《瞬息全宇宙》在某一部分是女版的《黑客帝国》。

秀莲早已被现实生活磨蚀得忘了梦想是什么模样，借着“宇宙摇”所进入的平行时空。

其实正是她在人生某些关键时刻没做的那些决定延伸出去的“后来怎么了”——如果年轻的时候没有违抗父母之命早婚私奔到美国开洗衣店，她其实可能成为功夫巨星、铁板烧厨师、女同志、或者一颗有哲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石头……

丹尼尔兄弟在年共同执导的首部剧情长片《瑞士军刀男》，讲述了一个失去求生意志的男子，如何与一具不断放屁、手会摆动且会发出声音的男性尸体相偕，逃出海上荒岛的动人经过。

这对双人创作组合在类型中冲撞类型、挑衅类型的叙事策略，在当年获得不少好评。

其实早在年由他们联手执导的13分钟短片《奇异球》中，便可见两位导演对于措不及防的意外及失控状态以及群像叙事的执迷。

该片以一颗向年法国经典短片《红气球》致敬的红色皮球揭开序幕。

比爆笑更爆笑，比荒唐更荒唐，比悲伤更悲伤，比无奈更无奈。

两位导演将这些没逻辑没来由的惨剧，以悲喜夹杂的一派感性给演绎出来，再透过咖啡厅里正在对话的肥胖欧巴桑和妙龄少女为它们下了注解：天下怪事何其多，这是你躲也躲不掉的。

有别于《奇异球》的怪诞奇幻，两部导演年的另一部六分钟半短片作品《可能性》。

剧情没那么天马行空，片子描述一对恋人从屋内吵到屋外，不过吵架内容并不是重点，有趣的是银幕上会适时出现一旦他们做出不同决定、导致不同结果，却始终在争吵的不同阶段画面。

由一而二，由二而四，宛如细胞分裂而八而十六。

这想必就是《瞬息全宇宙》最初始的概念和原型。

所谓“全宇宙宇宙”，其实就是机会与命运的交错排列组合。

《可能性》在看似奇幻的细胞分裂叙事中传达写实的情感关系变化，《瞬息全宇宙》则借着不可思议的“宇宙摇”，设定跨越多个平行时空，目眩神移的浣熊宇宙、热狗手手宇宙……

说实在的这些奇幻元素都是障眼法，故事的本质仍在讲人与人之间关系，无论秀莲摇到哪个平行宇宙、发展出什么新的关系，最终还是指向本体。

也就是此时此刻，她该如何突破困境解决眼前的种种问题？

丹尼尔兄弟至今拍的剧情长片只有两部，《瑞士军刀男》是看起来像活尸黑色喜剧的荒岛公路冒险电影，《瞬息全宇宙》则是伪装成超级英雄科幻片的家庭故事。

如果单单看《瞬息全宇宙》，可能会认为这就是一部运用超能力包装起来的母女亲情片，最终强调该回归家庭价值、彼此接受对方的无能与不完美，进而达成和解。

但在看完《奇艺球》和《可能性》两部短片之后，秀莲作为劳心劳力的华裔美籍三明治世代，面对冀寄望甚深的严父和率性做自己的逆女，历经这场因遭到查税而分裂出来的多重宇宙奇幻旅程，应该不会只是接受女儿性向、认同美国规范律法、或者鼓起勇气告诉父亲自己已经不在乎他是否以自己为荣那么简单。

就如同《可能性》里每个可能都无可避免的争论，就如同《有趣的球》里那些既残暴却惹笑还带着悲情的荒谬时刻，就如同《瞬息全宇宙》宇宙摇到石头宇宙那番充满哲思的沉默对话。

（对我来说这场戏堪称横空出世，既有东方的哲思意境，亦有西方的普世情怀）。

洗衣店大妈的每一次跳跃、叛逆女儿的每一次坠落、多重宇宙的每一次分裂和每一次毁灭，也许未必带来真正新生或是重新启动，两位导演要表达的并不是非要做出什么样的让步、追求或者和谐，反倒是坦然接受这些坑坑洞洞，面对这些缺陷没有被通通填补起来的现实面。

接受黑色贝果悬浮中空的虚无状态，认清母女在不同宇宙相爱相杀可能永无停歇之日。

因此我特别喜欢母女两尊布偶挂在一棵树上迎风摇曳那颗镜头。

有些事情注定徒劳无功，你所能做的便是理解、接受，给自己一些空间，准备好各种问题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瞬息全宇宙》节奏奇快、每分每秒视觉爆炸、丰富资讯量大得惊人。

导演不仅仅突破家庭片和超级英雄框架，重塑杨紫琼的银幕形象。

他们还找回越南出生，后移民美国、童星起家但已转型成特技演员的华裔演员关继威，以及年逾九十、在好莱坞饰演各种刻板亚洲角色经历达一世纪的吴汉章，而片中与杨紫琼分庭抗礼、演技充满爆发力的台裔新秀斯蒂芬妮·许……

为这批可能遭时代埋没、可能被影迷淡忘、可能被粉丝定型的泛华裔演员开拓新的出路。

就连同以恐怖片尖叫女王形象深植人心的美国演员杰米·李·柯蒂斯，每个角色都是量身订造，既与上述演员过往银幕形象“互文”，又在彼此碰撞之间产生新鲜的火花。

电影的几位主角都是亚洲人，幕后亦有不少亚洲电影人的制作班底，就让其有着浓郁的亚洲电影风格，甚至是港产动作片的元素。

片初男主角大展功夫的一场戏，这分明就是致敬是港产片全盛时期的动作场面，在办公室随心拿什么都能成为武器，夸张而杂耍式画面更见上佳的武术指导。

既是杨紫琼主演，那就少不了要耍点功夫，连场功夫武术对决精彩刺激，既结合了港产功夫片的色彩，又没忘却浓厚玩味。

你怎会想到杨紫琼拿着性玩具当武器，竟可拍出如此搞笑的武打场面。

说起致敬亚洲电影，《瞬息全宇宙》的其中一个时空，更完全致敬了王家卫《花样年华》、《》等作品，无论镜头与色调都让我们看得毛骨悚然，致敬得太美又有剧情需要。

《瞬息全宇宙》搞怪场面十足，无论是杨紫琼的大妈式演绎，还有种种始料不及的时空跳脱方式，以至是回到虚无、再荒诞的平行宇宙，近乎幕幕都有笑料，即使到了片末的感人位，笑声还是从没停止。

我敢说，真的很久没有看过这么高质量且爆笑的作品了！

换个角度来看，《瞬息全宇宙》电影本身正是无数个宇宙的延伸。

之于过往好莱坞华人电影是个宇宙，之于超级英雄电影又是另个宇宙，丹尼尔兄弟从他们自己的理解出发，试着打造一个与《喜福会》的时代差异有别、将《摘金奇缘》的世代之争升级到另个类型象限的破格之作。

在那个类型象限里，华裔族群和其他肤色的美国人不再是单纯的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礼教与法治等粗暴二分！

我想这才是导演真正要表达的思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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